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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旧王孙
也不是沮丧,只不过看王孙兄提到因明,想起自己有一段关门读书然而没有结果的日子
墨渊 发表于 2011-4-7 18:29
我也有此体验。当年曾有足不出户多日孜孜不倦以钻研希腊神话的时候。当年雄心,现今早已放下,图个轻松快意。
其实如果读书没有目的性,不求结果,只为愉悦,亦是一大境界。否则,必将背上沉重包袱。求不得,不也是一苦么。
董桥有篇文章写得不错,兄不妨看看
英国首相的礼物
饱读英国文章大家蓝姆Charles Lamb的前辈多得很。少年时代在南洋拜识的王念青先生是留学荷兰的建筑师,在英国也住过好些日子,常说诗歌读济慈,小说读毛姆,散文读蓝姆,我的第一本《伊利亚随笔》是他送给我的小开本:「别着急,」他说。「闲时慢慢读,慢慢学,图的只是心中供养一点清气!」念青先生毕竟是大富大贵的人了,看书只为消遣,从来不做学问,书房里几架子线装书洋装书天天午后抽出几本在书房门外的小花园里闲读,吃完荷兰点心喝完咖啡抽着香烟接着读。「人老了不想补读未读之书,只想重读已读之书,」他笑起来很像胡适。六十年代在香港拜识的申石初先生也饱读蓝姆,字咀句嚼,索隐探赜,光是读书笔记随时印得出上下两册注疏琐论,而且担保满纸清芬。老上海圣约翰的英文功底石烂海枯用不尽,天生语言文字敏感度又灵巧得神奇,一字一句经他点破,血脉贯通,排毒散瘀,我至今受用不完。可惜怎么劝都劝不动他多写多登多出书:他不在乎俗世里这些俗缘,情愿窝在软皮沙发上抽着烟斗跟我们三两晚辈闲谈蓝姆那一代文人的掌故。「清代有一种白玉腰牌不刻画不刻字,玉质上好,框纹精致,叫平安无事白玉牌,」申先生说。「蓝姆文章正是平安无事白玉牌,笔头无事,笔底温润!」
熟读《伊利亚随笔》和《伊利亚随笔末辑》和蓝姆书信集的还有蔡思果先生。早年香港大学教授白伦敦Edmund Blunden是英国著名诗人,是研究蓝姆的权威,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的《随笔末辑》全注本是他编的,Frederick Page加注,跟O.C.William编注的第一辑《随笔》都是极珍极善的版本。蔡先生跟白伦敦相熟,读蓝姆偶有疑难随时请教教授,工余不但翻译过《伊利亚》里几篇心爱的散文,平日写文章也爱提蓝姆,爱说他跟蓝姆有一点相似,都是苦学青年,十六岁辍学做了商行小职员。蔡思果性情又古素又仁厚,他说读蓝姆他往往感慨再三:五四以来,中国说蓝姆的人多而至今没有蓝姆文集中文译本;读通蓝姆不容易,中国文坛至今无法受他影响;英美日渐冷落蓝姆,蓝姆迟早剩个空名,真是时代的悲剧!我大胆告诉蔡先生说我不这样想。我读文学作品翻译本向来不很放心,懂得原文的情愿读原文,原文看不懂只好自叹缘悭;个人可以受无数作家影响,文坛不必也不可受任何作家影响,篇篇蓝姆风,文坛变祭坛;读书风气翻新,英美冷落蓝姆,世界冷落蓝姆,我倒故意私淑蓝姆,集藏蓝姆,那才更矜贵更稀珍。蔡先生听了瞪大眼睛说:「你到底比我年轻得多,孟浪!」三年前蔡先生下世,我写文章说我读了思果才用心读蓝姆,客居英伦那些年我还苦苦集藏各款版本的《伊利亚》。那是实情。在加州,在巴黎,在伦敦,几家卖昂贵旧书的书店里我都遇见过皮面精装的蓝姆全集,总是嫌贵嫌重不敢买。前不久书商朋友庄士敦说英国George Bayntun书库里找出一套一九○三年J.M.Dent & Co.出版的《The Works of Charles Lamb》,William Macdonald主编,还在卷首写了长文〈General Preface: A Discourse of Editions Past and Present〉,全套十二册,C.E.Brock画插图,"Bumpus Ltd. Binders. Oxford St W"手工羊皮烫金精装。我看了Bayntun寄来的彩照,一百多岁的老古董每一本都保养得漂亮极了,第一卷扉页是当过英国首相的Herbert Henry Asquith的亲笔签名,全套送给Robert John Strutt,Bayntun图录说明说那也许是阿斯奎斯当财相时期送给史特拉德的结婚礼物。
阿斯奎斯生于十九世纪中叶,是牛津毕业的大律师,自由党人,一生极力宣扬自由贸易,一八九二年任内务大臣,一九○五年任财政大臣,一九○八年任首相,一九一六年一次大战还没打完就下台,封牛津与阿斯奎斯伯爵,晚年清贫,写回忆录写战争史写国会史为生,后人有的当电影导演有的当明星。史特拉德是第一个证实大气中存在臭氧ozone的剑桥物理学家,学术成就斐然,著述三百多篇论文,是第四代Baron Rayleigh,潜心研究夜空光谱得了「气辉瑞利」The Airglow Rayleigh名号。他一九○五年娶Lady Mary Hilda Clements为妻,这套《蓝姆全集》阿斯奎斯首相题的是"R.J.Strutt, from H.H. and Margot Asquith, 6 July 1905"。出处好,品相好,价格好,全套从英国迁来我家那天恰恰是二○○七年七月六日,离阿斯奎斯题识整整一百○二年。记得念青先生有一天坐在客厅里教我辨认明清瓷器,老先生越说越起劲,先是回忆他在欧洲买古瓷的趣闻,忽然又想起《伊利亚》里那篇〈Old China〉,他说蓝姆写古瓷竟然写到买旧书,他的堂姐回忆他们贫穷的年月买Beaumont and Fletcher戏剧集的往事,说蓝姆星期六晚上十点多钟敲门吵醒Covent Garden的老书商,催他点亮蜡烛找出那部对开本集子让他捧回家,一路上恨不得那部书再笨重一倍才好!" Now you can afford to buy any book that pleases you,"堂姐说,"but I do not see that you ever bring me home any nice old purchases now."念青先生一边背诵一边抿嘴微笑,窗外哗然洒下几阵热带的过云骤雨:「我这辈子不敢忘记这句话!」他浅呷清茶的温文风度也像胡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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