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诗欲索麒麟管，挥翰惜无薛涛笺（玩笔心得）

冷彧 · 发表于 2013-11-27 19:11

晋张华好为奇异图纬，撰《博物志》，武帝阅而赐之辽西国所献“麟角管”，以助华删减书志；又，唐薛涛好制小诗，惜纸长剩，因命匠人染笺十色，狭小花纸，竟为风尚.......本意吟哦一绝，奈何久未赋诗，竟成此残句，只得顺势为文，聊抒本人爱笔惜纸之情。
尝闻古之君子佩剑执笔，剑乃百兵之君，笔乃文墨之司，正堪其用。时至今日，冷兵器已为火器取代，尚武任侠之风不存，宝剑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再看笔，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似乎也在渐渐隐退。
之所以是爱惜纸笔，起因全然是笔下之字，纸上之迹。
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楷书端方正直，堂堂正正，内涵中正之道。仅此一例，可见汉字并不仅仅局限于记述语言这一功能上，它还与我们的文化紧紧契合，是传统文化的载体。人是历史的，传统对我们必然产生影响，这无法选择，也无法回避。而我，诚然做不到对历史的“温存敬意”，但是我可以做到对传统的敬畏与感激。归根结底，笔墨纸砚终究是物，喜欢它们的原因之一，在于喜爱它们背后的文化意韵带给人的温馨与熟稔。因此，对我而言，汉字乃是崇高而美丽的，用好的笔和纸来书写，乃是对汉字的尊重。
鄙者或曰“何不用毛笔”？诚然，数千年来，汉字都是用软笔来书写，改用硬笔，确实有些唐突。钢笔之于中国人，是地地道道的舶来品。然而，钢笔轻便小巧，结实牢固，灵活易携，倘若保养得当，能用数十年甚至百年之久，仅此几处优点，于生活节奏较快的今日，亦胜毛笔良多。再者，我辈大多未曾受过专业的软笔训练，一味追求正宗，徒耗财力精力而已。其三，须知中华文化并非固步自封之文化，自硬笔大行其道，书法家将软笔书法灵活变通，是以硬笔书法亦成一帜。中华文化正是在此“变”与“不变”中逐渐演进，鄙者但知法先王，不知嫂溺授之以手，迂腐不化，已为先贤所笑！
写得多了，自然萌发感悟，怜惜之情亦生。
钢笔，是西方人的发明，工业革命之后，钢笔得到了更大的创新。仔细观察一支笔，精密的活塞，闪亮的铱粒，繁复的刻文，华美的笔杆......就如同机械表给我的感觉的一样，齿轮缓缓转动间，我看到了宏大的现代工业对人类社会带来的巨大变化。相比毛笔的沉静，钢笔带给我的，是现代文明的巨大创造力对思绪的强烈震撼与冲击！
待到书写之时，笔墨流转之间，幻化出清词佳句。于此同时，粗细、圆润、出水，亦会给人带来不同的感觉。和众多笔友，一开始，从实用的角度出发，一味追求细尖。之后逐渐走粗尖路线，依然记得凤凰翎帖子中的一句话“原来粗尖能写小字而细尖写不了大字啊”！笔尖越来越粗，不是写字的技艺提高了，而是心境变大了。练字能练心，柳公权说“心正则笔正”，此言得之。用笔在心，一撇一捺之间，能体现出写字时的心境如何，是以书法家皆从容不迫，气定神闲，意在笔先，随心驱策，终成传世大作。
玩笔，也是修心。神怪小说中常有宝物蕴灵，剑灵择主之类的段子。细细想来，非是物能择主，而是人能否能很好的驾驭它。《越绝书》载欧冶子铸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鑪，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神兵利器乃是穷尽匠人心血之力铸造，非实力出众、经验老到之人不能将其中的精要发挥到极致。我入手百利金M400已然数月，至今仍觉此笔颇难驾驭，反躬自省，实在是自己书法功底欠缺，再者，写字之时顾虑重重，将字限于狭小逼仄的方格之内，故而难以体会此笔之妙。百利金素有经典之称，直至用笔之时才发现自己难以掌控，向者自以为心怀宽大，实则尚未跳出器小宇狭的藩篱。君子修身，岂不正在此间？！
值得一提的是，钢笔的生产线拉的很长，从几元钱的学生笔直至数十万的奢侈品。但是玩笔的人都知道，六元钱一支的616并不比数千元一支的149差多少，玩家珍视的，是一支笔在心中的分量，这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好与不好，是在于这支笔是否能与你心意相通，一味求贵求稀，反而背离了初心。
钢笔如此，纸张亦然。求一支”好“笔，一张”好“纸，正是“裁诗欲索麒麟管，挥翰惜无薛涛笺”。但得一日，能将此残句续完，以飨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