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代表作者对其个人的少年时代的一种印象。
御风行 发表于 2010-11-6 21:44
那天，在一个大学同学的书房里翻书看，一本黑底印着灰白色玫瑰花的厚厚的笔记本不慎掉落脚边。低头一看，似曾相识，翻开来，是满满的一本手写听课笔记，字迹清秀工整，全本都是由碳素墨水笔写成，纸张虽已泛黄，但每一个字仍那样清晰，一笔一画都透着黑色的光泽，而且，淡淡的清香扑鼻而至，那是一种久违的令人陶醉的气味，那是年轻时代的气味，那时我是多么追求完美啊……
字迹也是似曾相识，从《论语》课堂全解到外国文学作家解读再到《训诂学》《音韵学》，那些笔记从头至尾一丝不苟，越看越惊心，越看越熟悉，难道，它是我的？正疑惑间，同学笑吟吟地说，呀，这么自恋？这可是你当年丢给我的呀，你还说，反正毕业是用不着了，也就废纸一沓，我要了来，这些年当宝贝似地给你保管着，想到哪一天你成大作家了，这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作家手迹”呢。
她这么一说，我更惊讶了，是的，字迹很熟悉，那些笔画更有如今的印痕，更重要的是，当年我真的是那样在乎纯粹，我整整一本本子都不允许有一个杂色字出现，这本笔记便是一个明证，只是，难道当年我真的那样洒脱，可以将这么好的本子丢了，只因为以后可能再也用不着？当年我是怎么想的呢？我是对自已的记忆力有足够的自信，还是对未来有足够的悲观？我努力地搜索记忆，然而记忆一片空白，连这样一本笔记本是怎样写满的，我都没有一点印象了，更何况当时要丢掉的心情？仅仅十年，它对我竟然就象一个世纪！时间真的足可以改变一切了！
对于时间，人们是最无奈的，一切都来不及彩排，时间就一晃而过了，生活显得那样欠缺，种种遗憾如影随形。于是怀旧。于是慨叹。于是，不圆满里写着满满的抒情诗章节。谁都无权嘲笑对旧日所有的怀念情绪，毕竟，在匆匆地从脚下流淌过去的岁月里，写着如今正在日渐流逝的真挚，纯洁，快乐，迷醉，以及还来不及展开就被实在的生活抛弃了的忧郁。请记住，忧郁不是烦恼。忧郁是一种更为高贵的情绪，也许什么也不为，也许为了世界上的一切，那是更形而上的，是一大片一大片在心间氤氲开来的水墨，笼着你，使你在凡俗的尘世，总保持着“不媚俗”的姿态，而烦恼只是一根一根的发丝缠着你，解不开，剪不断，充满着柴米油盐烟火气息。忧郁与烦恼还有一个巨大的分界点，从忧郁步入烦恼，人们谓之“成熟”。
于是，在一个安静的夏日黄昏，我捧起这本笔记，一字不漏地开始阅读——十年以前，用笔在这个本子上认真专注、充满崇敬之情地书写着的我，可曾想到十年后的自己会在这样的笔迹里捧起昔日的时光？
是的，随着一行行句子的注释，一个个标点的浮现，几种字体的交叉，过去的点点滴滴，在碳素墨水的光泽里晕开来。除了碳素墨水，还有什么能将过去如此完整地忠于“原著”展现？时间虽然只过去了十年，但是，圆珠笔和水性笔凭其方便与外型的变化多端，已经以蚕食鲸吞的速度取代了钢笔，因为它们才是与现代的快捷步调一致的工具，甚至，人们已经逐渐遗忘了书写，手指在键盘上的灵活远远超过了握笔时的灵活（最近我时常有不能好好写字的恐惧），书写不是必须，具有个性的字体，横、竖、撇、捺、折、点、钩已经不需要那些所谓的藏锋露脚，书写的快乐不在字的本身，平常的书写被提到中国文化元素的高度。回头看看，那些被认为是“文化”的东西是不是在日渐消逝？保护的口号喊得越响越只能证明它在衰退，越只能说明它没有足够的底气以一件日常生活中的事物的身份让人们以一颗平常心去使用它，于是它消逝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这真是一个有趣又令人无可奈何的循环。
我习惯把那些用碳素墨水钢笔书写生活水平的时代称为碳素墨水时代，笔尖划过纸张，笔力与心情同时展现，墨水的芬芳时隐时现，墨水的痕迹绵长恒久。我记起来了，是的，当年，某一个瞬间，看着一笔一画湿湿的笔迹随着文字的蔓延而逐渐渗进纸里，我惊喜地发现，也许我可以用这些深深浅浅的印痕，挽留住岁月！从那个时刻起，我坚持碳素墨水钢笔书写！
多年过去，这种书写习惯我一直保持着。如今，在我的桌子上，总是会有一瓶5588香型的“英雄”墨水，而我的包里，则存放着一支被我用得老旧斑驳的“英雄”钢笔。我的笔已随我多年，在我灵感喷涌时助我下笔行云，看到流畅漂亮的书写，我的内心是无法形容的自我满足。尽管电脑已经不可阻挡地侵入生活甚至书写，但是，有笔随时随地记下见闻感受，做好笔记，这是电脑做不到的，更何况碳素墨水的独特清香，又总能使人在浮躁里平心静气，这里面自有一种神定气闲的底蕴存在，香味再浓外型再美的的圆珠笔，也无法与之蓖美！
合起笔记本时，天色已晚，暑热逐渐褪去。往事并不清晰明朗，但往事也并不如烟。我终于回想起了当年丢掉这本笔记时的心情：《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看张三丰演完太极剑后，一层层地忘掉，忘到全部，竟是最高境界，那是一个从有到无，再从无中生出有以致变化万千的过程，我为何不可将笔下所做之学问，从文化中所领悟到的精神化入胸中？只有渗透进了血液里的东西，才可能恒久地保持下去！
这许多年过去，尽管再捧起这本笔记时，里面的知识大多数会令我感到陌生，但有一点我已经明白，那些碳素墨水时代留下的清香已经完完整整地被我从岁月中承袭，有我的文字为证，有我一如既往的激情为证。那些黑色光泽里流露出的抒情时代的忧郁并没有在所谓的无聊与平凡的生活中转化成零星琐碎的烦恼，所幸的是，我还能看到生活的美：头顶隆隆滚过的雷声，身边传来的乐曲，隔壁女子晒衣服时仰望天空的眼，轻摇窗户的风，一个男生上英文课时昏昏欲睡的脸……我看到日常生活无法摹仿的印记，从而对生命满怀信心，与此同时，我为一种得到和得不到的情绪缠绕，不可否认缠绕里有一种无法叙述的冷色之美。
“每一繁花似锦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伤感的蝴蝶从那里飞过。”我的笔记本的最后写着这样的一句话。在那时，我已洞透生活的本质？
那只代表作者对其个人的少年时代的一种印象。
御风行 发表于 2010-11-6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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